作者:牟安祥
兰花是人们喜爱的一种观赏植物,它如同牡丹、荷花一样成为文化的载体。几百年来江浙兰人选育出很多春兰蕙花名种,有记载的接近九百品,这个数字只限于部分古谱文献,实际选出远不止这个数。至今流传下来的历史春兰蕙花名种仅在百种左右,相对选出的比例实在是太低。既使按照部分文献记载的九百品,大约仅存世九分之一,也就是说接近八百余品在历史的流传过程中夭折了。这个数字实在惊人。是什么原因造成名种兰花如此大的劫难呢?
历史上名种兰蕙夭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,我们不能一概而论。兰花是一种生命的植物,生老病死在所难免。每个品种中新生的取代老死的,这是一种自然规律,也是兰花繁衍生命的方式。由于疾病而非正常死亡的兰花,可以分为两种情况,一种是部分种苗病亡,另一部分种苗流传下来;另一种是全部种苗病亡,品种断绝。古兰谱中曾记载了历史上出现过此类情况,《吴兴兰蕙谱》在记载绿蕙“堂名水仙”中说:“小荷花式,软捧,大圆舌,细干,一字架。出苏州妓女家,开残受伤,不逾年而种绝。”《兰蕙小史》在记载“永思梅”中说:“上海查永思得于前清宣统年间。五瓣分窠,如意舌,蕊尖白肉极重。因蒸闷太久,种后日渐枯萎,竟不能留存。惜哉!半园主人唐驼不忍割爱,民国十二年重为制版列入。”这类没经继续繁殖而夭折的兰花名种仅占据一小部分,大部分夭折的兰花名种是来自于“天灾人祸”。我们先说说这“天灾”。
《兰蕙小史》中言:“是编所录,断自前清光绪壬辰,大冻以后所遗留之老名种,以及逐年新落山之佳种。”“前清光绪壬辰”之年即历史中所称“大冻”之年(公元1892年)。吴恩元在[纪事]中说:“光绪壬辰冬十一月,严寒旬余”。据郑同梅《莳兰实验》所载:“余在壬辰春始酷爱兰,适是年冬寒冽异常,河道冰坚,不通往来,有五六日。”“余所蓄花仅安室内,无盆不冰,其时寒暑表降至十七八度,因将铁火炉置室中央,煤昼夜不息,约二日之久,始得保全。”“冯君虞臣来顾,语及此,渠大赞叹,因各处冻萎,计价值不下十余万金。”历史上并没有记载这个大冻之年夭折了多少名种,“计价值不下十余万金,”可见当时损失之众。由于气候的原因,枯萎之兰蕙每年都有,但与“天灾”相比,“人祸”更令人触目惊心。我们在此重点谈一下历史上兰蕙由于“人祸”而遭遇的几大浩劫。
《兰蕙同心录》的作者许霁楼的儿子许阶兰曾说过:“庚申之乱,家遭焚毁,薪木俱空,而兰蕙亦为蹂躏。”“十不一存,回忆昔年之异品奇形,不可再得。”袁世俊在《兰言述略》中说:“庚申之变,一枝莫携,尽遭蹂躏,为之怅然者久之。”“嘉兴、枫泾极品最多,兵灾后尽遭毁伤,惜哉。”“庚申之乱”是指清咸丰十年即1860年的太平天国运动。这一年苏南和浙江出现清军镇压太平军的战争,北方英法联军攻入北京并火烧圆明园的野蛮侵略。国破家亡,民不聊生,江浙兰蕙名种多遭蹂躏。我们通过一些名种的记载也可以看出,《兰蕙同心录》在记载“圣林梅素”中说:“植三年己长叶至七筒,惜遭庚乱毁去。”“大绿梅”“惜遭庚申之乱,其种不存。”《兰言述略》记载春兰“萧山梅素”:“庚申浙江遭兵灾后种类断绝,迩时贩佣将咸丰时宁波所出亦是绿梅素者代之。”“头贵梅”“咸丰庚申遂绝。”“赵怪梅”“至咸丰庚申后绝。”蕙花“王明阳素”“同治(咸丰)庚申时江浙兵灾断绝。”(现今流传的“王明阳素”极有可能是后人假名的品种。)“庚申之乱”兰蕙名种“十不一存”,兰花文化也受极大的创伤,《兰蕙同心录》、《兰言四种》中相继记载了受当时“兵燹”影响,古兰谱失佚或焚毁的情况,《兰蕙同心录》中说:“常州屠氏著有《兰蕙经》,苏州朱氏有《第一香笔记》,嘉善陈氏有《王者香集》,宜兴恽氏有《兴兰集》,余姚黄氏有《兰蕙谱》,枫泾程氏有《兰蕙论略》。兵燹后,大半沦亡,无从采录。”《兰蕙经(镜)》、《第一香笔记》均保存了下来。嘉善陈氏《王者香集》(这个陈氏很可能是陈研耕,是当时很有名气的艺兰名家)、宜兴恽氏《兴兰集》、余姚黄氏《兰蕙谱》、枫泾程氏《兰蕙论略》(程氏很可能是程又苇,《续兰蕙同心录》在记载“大魁素”中说:“枫泾程又苇孝廉云:蕙兰若遇金睛素,海内文章第一观。”)可惜这些珍贵的古兰谱多焚毁于“庚申之乱”,我们至今也难能见到。
另一次江浙兰蕙遭遇“兵燹”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日军侵略江南。我们引用1938年7月1日,《兰华谱》的作者日本小原荣次郎(流水生)在他创办的《趣味之友》刊物中发表[战迹巡礼]一文记载,这一年的4月13日小原荣次郎到达无锡,由于战乱,蒋东孚当时避难于上海,无锡蒋东孚香草居花园驻扎日军炮兵队,兰蕙殆尽,盆钵散乱,紫檀的花台等成了兵队的燃料;荣文卿家被烧毁;庄衍生名兰殆尽,兰蕙下落不明,兰棚被拆,成了建防空壕的材料。全家躲到山间避难去了。4月15日小原荣次郎到达苏州,当地著名兰家费石瑛、谢瑞生(山)弃兰蕙而逃亡,避难于上海。4月25日小原荣次郎到达杭州,各兰园主人逃亡,兰蕙多被焚毁或充当马料。杭州著名兰家戚之刚二百余盆兰蕙名种全部转让小原荣次郎,同年5月9日被小原荣次郎运至日本东京。这一年日本驻上海的上田省一,也将他在中国收集的兰花名种(集中在绍兴托人代养)运至日本。从上世纪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,这卄余年间,日本兰人在中国江浙地区收集了很多兰蕙名种,这些品种全部保存下来了吗?情况也并不乐观,在此,我们多说几句。1937年小原荣次郎的《兰华谱》出版也正是日本兰人栽培中国兰花的鼎盛时期,到1941年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,战争并没有给日本带回国家的富强和人民的安定,兰蕙也随之跌入深谷,日本的松村谦三在《我兰日记》中说:“战争期间,四处转移,兰花遭损,冬天放入防空壕里被潮热笼罩,对兰花损伤较多。”日本兰人有贺勲彰在《希望了解的事情》一文中说:“因为战争都放弃了兰花,爱好者、商人也无暇顾及,从战争归来后虽然继续了,但大家都为吃、住奔波的时代,是在竟卖布、轮胎、沙砾时买卖大米和麦子。”松村谦三1952年在《我兰日记》中又说:“尽管不知道战前从中国进口了多少品种,但可以肯定的是很多品种在战争中绝灭了。”中国兰人也记载了当时兰蕙损毁的一些情况,沈渊如1946年“胜利大荷”原照片后面亲笔题字,其中谈到了荣文卿生平所植兰蕙被毁的情况:“胜利大荷,赤蕙。出于民国十三年。当时由前辈曹子瑜君与荣文卿君合得,定名曹荣大荷。在念五年,复过非正式花一次。次年冬,中日事变,荣文卿所植兰蕙,几全遭兵燹。剩余羸弱数盆~~~。”《兰苑纪事》在记载“大魁素”中说:“待至日军侵华,蚕食江浙,郑为安全计,避难沪上,所有兰蕙悉数连盆埋于乡间院中,次年湖州冯如梅征得郑氏同意,赴双林查看,兰草己不存,仅留空盆耳,是年天气极冷,兰草可能冻死,甚为可惜。”这里的“郑”是指郑同梅。我曾向当今兰界泰斗冯如梅先生了解郑同梅兰蕙的流传情况,他说,顾翔霄很多兰蕙来自于许霁楼,顾翔霄倒棚的兰花又归到吴恩元,这在《兰蕙小史》有载:“光绪壬寅秋,顾氏兰蕙皆归九峰阁。”吴恩元的兰蕙后来大部分归到郑同梅那里去了。1937年日军侵华时郑同梅逃到上海,所植兰尽毁于此时,大约在1940年以后不久郑同梅去世。“检翁”在《莳兰实验》后记中说:“丁丑中日战事勃发未几,湖州沦陷,诸家名兰悉遭寇掠,〔大魁素〕遂不可问。殆己真归阆苑矣。”据《莳兰实验》前言记载,当时湖州兰家丁少兰也避难于沪。据《兰苑纪事》载:“五十年代初,有幸识吴门姚轩宇前辈,先生家中蓄有兰蕙数百盆,大都十分名贵种,为其尊翁君玉先生所遗下。惜于日寇侵占苏城时,将全部兰草等寄存于王姓花圃,埋藏于篱边,迨平定后返家,所有名种花大都被毁损,仅存‘东山梅’残草,心中非常痛惜。”“程元鼎,常熟人,望族也,为人慷慨,宅中有小园,假山玲珑,花木扶疏,环境极美,屋旁栽有兰蕙百余盆,均为珍贵名种,”“时日寇侵占京北,继则蚕食华东,常地时有恶耗传来,为安全计,携眷属全家,买舟南下暂避至苏州荡口镇赁屋居住,数十株上品兰携带身旁,虽是荷素怒放,但风声鹤唳,一日数惊,无心赏玩矣。常熟沦陷后,不久即平静,避难者纷纷回家,程亦返,但花只能暂留,终因乏人管理而萎败也。”我们通过上述这些历史记载,可见当时兰蕙被毁的情况十分严重,从清朝“庚申之乱”一直到一九四九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,其间战乱不止,社会动荡,名种兰蕙亦一次次遭遇劫难,断种的名品不计其数。五十年代国内兰花出现扶苏景象,五十年代初徐金康负责筹建上海植物园兰花室;1953年诸友仁负责筹建杭州兰室;1956年中科院在京成立植物园,其中莳养部分兰蕙;1958年朱德元帅邀请诸涨富在中山公园创建兰室;苏州的沧浪亭公园兰室、靖江公园的兰室也都相继建立起来。可惜好景不长,六十年代中期开始的“文化dageming”又使兰花坠进更大的深渊中去。
“文化gageming”将养花定性为封资修,兰花也在铲除之列。根据《江苏省园林志》记载,沈渊如五十年代有蕙花51种,春兰70种,合计121种,达到二千余盆。可惜晚年遭文革浩劫,兰蕙尽失,郁结成疾,抱恨而终。上海植物园在十年动乱中,兰蕙无人管理,任凭风吹雨打,大多萎蔫或流失。上海刘汉麟先生曾将多年积聚的心爱兰蕙一百六十余盆,悉数给上海植物园莳养,文革中也尽为乌有;杭州兰室所存兰蕙损失极大,日本松村谦三的儿子松村正直在《兰花鉴赏》一文中说:“九华即使在中国近年来变的非常少了。在杭州(花圃)询问了一下园丁,做为名品仅仅有‘程梅’、‘端蕙梅’等2~3种类了。父亲认为wenge以来,中国名品在散失。”我曾经问过在杭州花圃工作过的姚毓平先生,他告诉我说:到了文革后期,蕙花名种荡然无存,所留存下来的春兰名种也是些小苗弱芦,大多失去名称;北京中科院的植物园、苏州沧浪亭兰室等所植兰蕙也难逃此劫;北京中山公园兰室虽然受到一些保护,但兰蕙疏于管理,当年园林部门收集百余个名贵兰蕙,诸涨富带去四十个佳种,其中异常珍贵的“紫绶金章”如今也不见下落;兰花之乡绍兴的许多养兰业户,被戴上资产阶级的帽子,遭受批斗,兰花被搬到场地销毁;余姚著名兰家胡志田夫妻故去后,兰蕙由其子胡孝岩莳养,文革期间,为防不侧,分盆后或寄散在乡下托亲朋护养,或藏于床下木箱内,趁夜深人静时,拿出来浇水,“放风”;湖州冯如梅冯老一生坎坷,钟爱兰蕙,曾蓄名种兰蕙百余盆,可惜在“文革”中被盗散失一空。1965年一代著名艺兰大家余姚王叔平病故,据说生前将大部分兰花转给他人莳养,但也留下了一部分,他的小儿子也喜爱兰花。那时正赶上“文革”扫毒草的非常时期,不敢在家中养,偷偷地种到地里去了,也不敢去照顾,这些兰花全部枯萎,等等。我们在此可以罗列出很多当时兰蕙被毁的情况,可以说是兰蕙名种的一场浩劫。那时谁敢谈论兰花?谁敢不**?当然“文革”的主要目的并不是针对兰花。城门失火,殃及鱼池。那时的兰艺也成为真空地带,自上世纪六十年代“文革”开始,一直到七十年代末,国内竟无一部有参考价值的江浙兰著出版,八十年代以后,沈氏父子《兰花》、顾树棨《兰苑纪事》等才相继出版发行。
兰花的种养是兰花成活的关健,过不了种养关,也是兰花的一劫。《兰言述略》[附录]中说:“沪有江某,弟兄数人,自已巳以来,专遣人往余姚买名种老花,约费二千金,又买新花及盆泥,并另雇一余姚人为之种植,又费二千余金。至辛未冬将余姚人辞去后,雇一门外汉使之栽植,遂致花叶全萎,共计小叶一百九十盆,去冬冻蒸,今春悉萎,大为可惜。”因种养或爱护不当而萎的例子在兰著记载和现实中实在太多,茎腐、软腐至今尚无良策,鼠啮猫溺防不胜防。兰花如美人,红颜多薄命。《树蕙篇》中言:“遇爱之者,珍重分植之,可得绵绵数十年,苟一旦枯死,则为广陵散矣。”《岭海兰言》所记俗谚云:“兰无三年叶,家无三代兰。”“祖宗兼金而求,子孙敝屣而弃者,比比皆是。”
瓣型兰花的基础在于普草,在兰花中,瓣型花是通过兰花自然杂交而来,仅占普通兰花的万分之一,或者十万分之一。保护好野生兰花资源会使瓣型花的新品源远流长。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今二十余年,由于经济利益的驱使,野生兰花资源遭遇空前的浩劫。过去,以采兰为生的山客为数很少,采兰是在兰中寻奇求珍,将大部分普草留在山上。如今,挖兰人多过千倍万倍,见兰就挖,片甲不留。没有了普草,将来哪里还有珍品名种下山?“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”。
兰花之劫,不一而足。朱克柔在《第一香笔记》[花之劫]中说:“醉客翻盆、鼠子咬蕊、簪带在丑女头上,培养在俗子手中。”此中所言的兰花“劫难”,相比我们上述所列的“天灾人祸”,真是微乎其微了。现今国泰民安,社会稳定,有识之士呼吁兰花资源保护早日立法,兰花事业蒸蒸日上。兰人们尽可爱惜手中的兰花,享受芬芳,陶冶情操。愿兰花劫永远离我们远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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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-02-25 02:41:0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