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夫生活之028．把脚插入水田里

      我其实经常都不喜欢下田，从孩提以来就是。我的皮肤毛发每天都在冒油，稍微用力活动四肢或移动身躯，汗就泊泊而出，到了夏天，根本只是坐着，就能淌出一堆汗。所以只要一下田劳动，上衣立刻汗湿大半，劳动量多点，整身衣服就像被大雨淋过一般，连小裤裤也无可避免。想像一下，那油汗混合的黏腻和臭味，然后在身体已经热得快爆炸时，原本应该让你保持干净清爽的衣服，却全部服贴的黏在身上。当然，其实你没时间烦恼这个，因为蚊子和许多其他不知名的小虫，时不时会飞来打个招呼（偶而还有那极端恐怖，会吸人血的马蝇出现）。然而我还是要全心全意的投入劳动，因为只要稍有粗心，就会这里或那里意外搞出个伤口。而我的老爸至今依旧对我在田间的一切唠叨个没完，即使现在他重病当中，在开车载他到医院回诊的路上，仍然有话要说。

　　我如此的不喜欢下田，为什么现在却站在田里？

　　一整天我把自己像块烂泥般黏在床上，即使起床了，还是又耍赖的爬回去，说什么四肢疲乏，没有力气。就这样，说好的劳动一直拖到太阳西斜才出门，时间已过四 点。没办法，水田需要水，而最近每次的梅雨锋面，都把堤防外的灌溉渠道摧毁，至少要去把水道做好，即使过没两天又会被小溪的大水冲坏。

　　引水道做好了，转往自己小小的水稻田探看，福寿螺大概是饿到不行，水稻间的杂草几乎不见，所以他们只能开始啃起已经长大、不再软嫩的稻子，虽然危害不大，但已经有几个小小的空荡土面裸露出来。下田捡福寿螺吧！顺道再补些秧进去（今年的稻子真的长的不太好啊！）

　　一脚一个窟隆，双脚瞬间被黑灰色的软烂田土包覆，天热了，水田也不再冰凉，福寿螺一把把的捡起，抛进几米外未耕作的草丛，原本留置田边的稻苗已经长得相当高大，补秧吧！把它们一小束一小束的插进田土里，希望它们未来还能迎头赶上，平安长大。

　　我这到底在干嘛啊～又懒惰又愚笨的做着田间劳动。难道把脚插入水田里，我也可以像稻苗一样长大，结穗丰盈吗？（别傻了，我早已老大不小，又只会尽干些蠢事。）

　　然而，就在这么多的不情愿和不舒服当中，借由泥土和绿意，透过沾满烂泥的双脚，我却异常的感到安心，甚至满足得不得了。那些不断繁衍交配的福寿螺，转眼间长得比作物还高的杂草，未被施肥又受病菌侵袭的水稻，每遭大雨就泥水漫漫的小溪，全都毫不间断的、一点也不害臊、甚至是赤裸裸、大辣辣的展现着它们的生命。而我不过是在人生里多受点委屈、害点伤痛又如何呢？我不也还活着，抱怨、苦恼、怨憎有什么用。

　　当我把双脚插进水田里，把身体弄脏弄痛，可我的心，却得以转化得异常洁净。就像那蹒跚瘦弱仍一路跪拜前行的朝圣者吧！我可以用生命，让自己的灵魂茁壮。

 2014.5.31 小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