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林,花莲县的中心小镇,它是全国第一、也是东部唯一获得国际慢城认证的乡镇。然而近日一步出凤林火车站,就看到与“慢活”形象完全不搭的抗议白布条,愤怒的笔触用力写着“滚蛋”两个大字。布条被风吹得啪答啪答作响,像是凤林人不愿停歇的抗议声。
让慢城居民愤怒的是即将入侵凤林的三个卜蜂养鸡场,凤林镇超过九成乡亲出钱出力,他们包围镇公所、县政府,要求县长徐榛蔚立即撤回卜蜂设厂执照,要养鸡场“滚蛋”。而组织这一系列抗议活动的大本营就在离火车站不到一百米的“红色咖啡”,自救会的副会长即是店主Lisin Haluwey(理新.哈鲁蔚)。
从年少对自我身份的迷惘,大学后恢复阿美族名,Lisin仿佛重获新生,从此投身社会运动现场,从参与“阿美族守护联盟”、反“美丽湾”到近日的“反卜蜂”事件,Lisin追求心中的正义,也捍卫母系传承的故乡。
来自劳工家庭的原民身份,自小看见阶级不平等
“身为少数”大概是Lisin从小到大都摘不掉的感受与标签。虽然是马太鞍部落的pangcah族人,但随父亲搬迁到兴建花莲港的美崙地区,Lisin和两个弟弟没能在部落中长大,而是混居在汉人的社区,“原住民”成为一种别人不断提醒的标签,而不是自我认同。
例如学校会极不贴心地广播:“原住民同学请到总务处领取公费文具”。同学每每质疑:“我家也是劳工,为什么只有你们原住民可以领补助?”再例如Lisin明明是凭实力考上花莲女中,同学却认为她是靠加分才录取。学校教育从未说明垦殖政治对原住民族多重且深层的伤害,造成原民学生在校园内独自面对各种歧视和偏见。
除了原住民的身份外,Lisin来自劳工家庭,多重边缘的社会位置,让她看见阶级不平等的处境。Lisin就读国中时,父亲参与雪山隧道的工程,不仅长期离家,还经常受伤,再加上隧道因渗水延误工期,包商无法跟政府请款纷纷倒闭,父亲拿不到薪资,也求助无门。点点滴滴看在Lisin眼中,有说不出的心疼。
直到大学才被“打开天眼”,找到“我是谁”的答案
只是当时的教育方针虽然以成绩肯定她的努力,却没能让她认识社会结构的霸权暴力,她在自疑与自信之间摆荡,社会价值如罩顶迷雾,她茫茫不知人生的出口在哪里。这时她听说东华大学设立族群关系与文化学系,便透过申请入学,并顺利考取就读。
用Lisin自己的话来说,就读东华给她“打开天眼”、拨开迷雾的机会。透过社会学、政治学、人类学的课程,人生的许多疑惑获得解答。她和族人受到的对待、父亲为什么只能做危险的建筑工、原民传统领域受到的破坏,椿椿件件其实都有历史脉络可循,Lisin凭借思辨为浮木,泅泳在知识的大海里,慢慢解答“我是谁”这个大哉问。
投身社会运动,追求心中正义
课堂之余,Lisin也是东华大学阿美族学生会的一员,因为和其他县市的大专生原住民社团互动,她接触三莺和溪州部落的议题,参与反苏花高运动,组织青年社团,共同讨论对地方发展的想像,也曾结伴声援乐生游行。
因着这些多元的刺激,Lisin的脑海中慢慢长出一张地图,原来不公不义的事在台湾各地发生,这里是原住民受到迫害,那里被践踏的是土地正义,委屈的妇女、受困的同志、危殆的文化、难以挣脱的阶级,Lisin抚过那张受伤的地图,指尖的斑斑血迹烧得她的青春如焰火般翻腾。
恢复族名仿若新生 洞悉权力的本质后决定远离政治
大二时,Lisin观看纪录片导演马跃.比吼的系列作品《请问蕃名》,看得她如遇知音,泪流满面。马跃用影像细细倾诉原住民幽微的心酸,那种“在自己土地上流浪”的苦楚,搅动起Lisin廿年生命的记忆,她当下被影像中的理路说服,决心回复族名。
Lisin伙同父母和两个弟弟一起复名,她从赖婉尔变成Lisin Haluwey。Lisin继承自外婆的名字,在pangcah语言中有祭典的意思,是一个相对中性的名字。Lisin说复名后她自觉拿回对母体文化的认同,也连接与母系家族的关系,让她有重获新生的感觉。
因为长期在各种活动中担任领袖,很早就有人看出Lisin的个人魅力,咸认她应该从事政治工作,在对的位置上做出更多贡献。起初Lisin并不反对,她的政治起手势是帮马跃.比吼辅选平地原住民选举区立法委员。跑了许多部落,Lisin很快明白政治其实是协商权衡的结果,要“做对的事”既需要各路人马协力,也不能因人废言。虽有长辈告诫她从事政治工作的人不该有政治洁癖,但年轻的Lisin无法接受建议,常常不愿意虚心请教。
另一方面,在权势核心内工作,Lisin也发现自己很容易受到权力的诱惑。反省过后,她自认对政治工作的认识太浅薄,也明白自己历练不足,便决定告别政治工作,重新回到花莲,把双脚踩在土地上,为花莲的未来续航。
“红色咖啡”是议题传播站,也是思想培养皿
位于凤林镇中山路的“红色咖啡”,是Kawah和Lisin共同经营的空间,两人成长背景相似,在求学阶段都有被歧视的经验。Kawah是凤林出生的pangcah族人,她的成长阶段只被要求专心学业,没有机会认识自己的背景、关心周遭的生活,因而深感惋惜。开设咖啡厅时,自然就想把这个空间经营成议题传播站、下一代独立思考的培养皿。
Lisin说,其实凤林本来就是阿美族的传统领域,只是日据时代因为烟业、糖业的发展,多了客家和闽南移民,镇上成为行政中心,反将部落视为边缘地带。再加上偏乡有许多社服团体都具宗教的背景,“爱家公投”时,教会带着孩子们请凤林的阿公阿嬷参与连署,大家听到的就只能是护家盟的那套说法。
所以“红色咖啡”开幕后就倡议打破族群藩篱和性别固化,Kawah具有纪录片专业,主要规划店内影像活动,Lisin则负责议题讲座、音乐会和读书会,店内有许多影像、性别、社会、文学书籍可供借阅,希望成为青少年自我探究的友善空间。但也因为举办讲座、放电影的色彩太过鲜明,初期曾经有过冲撞,例如开店第一年张贴在店外的反核旗就被扯走,还遭人呛声“不然你们就不要吹冷气”,这让两人更确定计划势在必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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