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下来的 是灿烂和华丽

狐

狸到鼹鼠家的时候，兔子和河狸已经坐好了，身前放着一个端端正正的小木箱。鼹鼠还是躺在躺椅里，手里握著信封。

“这次海獭又寄了一个小箱子来呢。”河狸跟狐狸打招呼。

“哦？是什么啊？”狐狸问。

“还没有打开呢，在等你嘛。”兔子吧嗒著嘴，“希望还是好吃的吧。上次的樱花真好吃。”

“这次不像啊，箱子很轻。”鼹鼠捏着眼镜，“我们是先看信呢，还是先打开箱子？”

“先打开箱子吧！”兔子跳起来，“然后我们一边吃一边读信！”

河狸笑了笑，打开箱子，里面冒出一团柔软的干草来。兔子捡起几根草尝了尝：“这个草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。”

狐狸皱了皱鼻子：“应该还有别的，我闻到了。”

河狸拿起一团干草，下面露出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来。

“这是什么呀！”兔子叫，“是个大虫子？怎么是这个颜色的？给鼹鼠吃的吗？”

鼹鼠从躺椅上滑下来，鼻尖探到箱子里。“哇，这个可了不起了。”

鼹鼠匆匆跑开，又拿了几盏灯回来，逐一点亮。

“鼹鼠的书房从来没有着么亮过嘛。”兔子评论，“怎么点这么多灯啊。”

“你看这个虫子。”狐狸提醒。

虫

子被拿在河狸的指尖。那是一只昆虫，和河狸的手指差不多长，有着明亮的绿色甲壳。灯光照在昆虫的甲壳上，像是流淌的彩虹。

“哇……”兔子张大了嘴。“这也……这也太好看了吧！简直舍不得吃啊，是不是鼹鼠？”

“这不是吃的啦。”鼹鼠笑，“是彩虹吉丁虫啊，我猜，应该是海獭的日本朋友寄给他的吧。”

“快快看信！”兔子说，“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嘛。”

“好好。”鼹鼠爬回躺椅上，戴上大眼镜，“我开始读信了哦。”

兔子点点头，乖乖坐好。狐狸坐在兔子旁边，眼光还停留在那个大甲虫身上，绚丽的光彩让眼睛挪不开。

“‘河狸、兔子、鼹鼠、狐狸，你们好。’”鼹鼠念道，“‘也请代问其他的朋友们好。上次的来信收到了，礼物也收到了，谢谢。说明写得很详细，我会小心使用的。’”

“上次给海獭送的礼物是什么啊？”兔子问河狸。

“几颗八角，还有一点点阿片。”河狸说，“从獾医生那里要来的，海獭在旅行的时候可能能用得上。”

“蛮有心的嘛！”兔子拍拍河狸的肩膀，“果然没有白认识你这个笔友！”

河狸笑了笑，有点害羞。

“‘最近天气也开始变热了。我回家后休息了一阵子，最近开始准备出发啦，这次要一直走到南极去。’南极啊……”鼹鼠摸了摸鼻尖，“从阿拉斯加走的话，可是很远呢。”

狐狸点点头。

“‘其实我之前也一直没有打定主意，因为实在太远啦。’”鼹鼠停了一下，挠挠下巴，“可是最近收到了日本猕猴的一封信，才让我下定了决心。”

“果然是日本猕猴寄给他的是吧。”兔子说，“日本猕猴又从哪里找来这么怪的虫子啊。”

“这

里写到了。”鼹鼠说，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，“‘这次我也寄给你们，是一个彩虹吉丁虫。鼹鼠可能知道这种虫子，日本猕猴来信里也说到了一些。’”

鼹鼠停了停，望向桌子上的虫子。在灯光下，稍微转一下角度，虫子身上的甲壳就变幻出不同的颜色来。

“‘日本猕猴说，这种虫子小时候藏在木头里，吃枯树朽木，边吃边长大，要度过两年才能长成。长成之后就很漂亮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，像是把彩虹穿在了身上一样。’”

“的确很多种颜色呢。”兔子仔细看那只虫子，“而且你看的角度不同，颜色也不一样的。”

“‘不过这种昆虫，长成之后就只能活两个月了。在秋天之前，它们就会死去。日本猕猴寄来的这一只，是他在去年找到的，一直保留着，直到最近才寄给我。’”

“‘日本猕猴说，之所以寄给我，是想和我聊一个问题。就是，在我们离开后，能留下些什么？’”

兔子楞了一下，望了一眼桌上的虫子。

“‘这种虫子花了很长的时间长大，然后度过短暂的成年岁月，就死掉了。可是，他们在死了以后，依然带着炫目的光彩，而不像别的一些虫子那样褪色了。他们虽然死了，可是留下来的是灿烂和华丽。’”

狐狸屏住呼吸，耳朵微微抖了抖。

“‘我们终究是会离开的。在我们离开以后，会留下些什么呢？我们的身体会慢慢回归大地，一点痕迹都不留。这样很不甘心哪。’”

“那

鼹鼠停了下来，摘下眼镜，眨了眨眼。“海獭……这是受日本猕猴影响了吧。日本猕猴总是考虑生啊死啊无常啊虚妄啊之类的问题呢。”

“海獭不会去做什么傻事吧？”兔子有点担心。

“以我对他的了解，应该不会的啦。”河狸笑起来，“不过我想，他可能打算写本游记什么的。”

狐狸慢慢吐出一口气，不知怎的，突然想到了“脚印和记忆”。

“‘我看着这只彩虹吉丁虫，大概想明白了日本猕猴的问题。我想我们总要做点什么，这样才会被记住，才能证明我们活过。就是这个，让我下定了决心，要去南极看看。不过，其实也不是被记住什么的啦。’”鼹鼠挠挠头，“海獭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呢。”

“‘我只是想，留下一些证明，一些不一样的东西，一些证明我活过的东西，而不是白白晃悠一圈就离开。’晃悠？海獭又学会新词了啊。”

“不要打岔了啦！”兔子说。

“好好好，我继续。‘这更像是对自己的承诺吧。去做一些值得做的事情，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。我是这么想的。’”

“‘所以我想把这只虫子寄给你们。想要你们也能看见这只虫子，看看它有多好看，以及，我的想法是不是对的。’”鼹鼠叠好信纸，“大概就是这样，剩下的就是问候和签名了。”

鼹

鼠的书房里静了下来。谁都没有说话，四双眼睛都望着桌上的彩虹吉丁虫。狐狸听见自己的呼吸，觉得呼吸声都有些刺耳。

“我说啊，”兔子打破了沉默，“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呢。”

河狸嗯了一声，点点头。

“河狸能留下水坝。”兔子的声音有点愣愣的，“鼹鼠在地下挖了很多隧道和房间，也会留下来的吧。可是我呢，狐狸呢，能留下什么呢？”

“不一定要是有形的东西啦。”鼹鼠摘下眼镜又戴上，仔细审视桌上的大甲虫，“再说有形的东西也总是会坏掉，水坝会散架，我挖的洞会坍塌。它们都不会长久的。”

狐狸点点头，觉得心里似乎有些燥热。

“可是我们留下了记忆啊。”鼹鼠接着说，“这是最重要的。我会记得，你会记得，大家都会记得。这些记忆，才是我们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呀。”

“记忆……吗？”狐狸小声问，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被打开了。

“是啊。而且有些记忆还会流传下去，这就是我们留下的东西呀。”鼹鼠顿了顿，声音严肃，“比方说，在几代以后，可能还会有兔子在讲这样的故事：‘很久很久以前啊，有一只兔子，他吃了大麻，吐了好多线团……’”

“讨厌！”兔子跳起来，把手里的蘑菇扔向鼹鼠。

大家都笑起来了。在晃动的灯光里，彩虹吉丁虫的甲壳上，静静流过一道绚丽的彩虹。

To be continued